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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兰”的坚守

发布日期:2020-12-31    浏览次数:

(当代戏剧 白燕升 )白玉兰是上海的市花,盛开在浦江两岸深深庭院。玉兰花外形极像莲花,盛开时,花瓣展向四方,白光耀眼,再加上清香阵阵,沁人心脾,具有很高的观赏价值。 玉兰花的传说,贯注着中国传统的民间故事色彩,反映了人们对美好事物的追求、对完美的向往。玉兰花代表着报恩,代表着纯洁的爱。玉兰经常在一片绿意盎然中开出大轮的白色花朵,随着那芳郁的香味令人感受到一股难以言喻的气质,委实清新可人。或许正是因为白玉兰纯洁、芳香的气质,才使得戏剧评奖的主办方用它命名。

上海白玉兰戏剧表演艺术奖创设于1989年,每年在上海评选并颁奖一次,目前已成为中国戏剧领域的主要评选活动之一,得到了戏剧界内外众多人士的广泛关注。在这个舞台上,我见证了名家的宝刀不老,新人的风华正茂;见证了国内的姹紫嫣红,海外的异彩流光;也见证了大剧种的谨小慎微,小剧种的不卑不亢。

2003年的白玉兰奖颁奖盛典前夕,接到上海东方台张文龙导演的通知:组委会希望我出个助兴节目,唱一段京剧《锁麟囊》,我欣然应允。那天的晚会现场高朋满座胜友如云。上海的影视戏剧界明星、艺术家悉数到场,像电影导演吴贻弓、电影演员孙道临、张瑞芳、秦怡等,各剧种名家更是数不胜数。我的《锁麟囊》一开口,就赢得了上海观众的热情。我看到平日不苟言笑的孙道临、吴贻弓等前辈也在为我鼓掌,我喜不自禁。要知道,我可是看着他们的电影长大的。后来和孙道临老师有了一次“亲密接触”,让我感慨良多。2005年春节前夕,我有幸和前辈艺术家孙道临王文娟夫妇在郑州参加一个演出活动。我和王文娟老师并不陌生,在饭桌上聊天时,谈到当下艺术评奖中司空见惯的某些“潜规则”,孙老紧蹙双眉几次问我:怎么会这样?!我读出了孙老不服老的耿直执着,还有他骨子里的“贵气清高”,并隐约感到他有些忧郁和不开心,甚至是苦闷。后来,听王文娟老师跟我说起一件事,证实了我的判断。有一次,孙道临和张瑞芳秦怡等艺术家应邀去外地参加一演出活动,组委会最初把他们安排在包间休息,过了一会儿,让他们赶紧挪地儿,换到大厅休息,说是赵薇、刘德华到了。孙道临显然有些生气,边挪动脚步走出小屋,边调侃了一句:什么重量级人物来了,对我们这个态度?还有一件让孙老心灰意冷的事,2003年,孙道临等人应邀出席上海某电视台与某公司合办的观众见面会,之前并未告知这是一次商业活动。事后,孙道临等人的照片被当作某公司的广告刊登在上海和浙江的报纸上。耗时一年半的侵犯肖像权的官司最终打赢了,但孙道临没有喜悦反而增添了烦恼忧伤。这就是一代艺术大家的生活遭遇。正如黄梅名家马兰所说:真正的艺术家是很脆弱的,是需要被保护的。某种意义上说,上海的白玉兰奖就是对演员对艺术家的一种爱惜一份呵护。

200644日晚,第16届上海白玉兰戏剧表演艺术奖颁奖晚会在上海东方电视台东视剧场举行,著名越剧表演艺术家袁雪芬获得“艺术终身成就奖”。这是白玉兰奖给予戏剧艺术家的最高荣誉。捧得这个奖项后,袁雪芬激动地向全场观众致谢:“这个奖我受之有愧啊!因为越剧的成就,代表了一大批的合作者。如果没有这么多知识分子、编导们的智慧和努力,就没有越剧的今天,我要感谢他们,是这个集体带来越剧的辉煌。”奖杯很沉,太有分量了,我随后一直替80多岁的老艺术家拿着,继续听她的感言:“这个奖不是给我一人的,我是代表越剧姐妹们来领奖的。”

获得白玉兰戏剧表演主角奖榜首的是来自中国香港的著名影星梁家辉。手握白玉兰奖杯的梁家辉说:“这个奖的分量很重,由于拍戏和演话剧的原因,对上海这城市已经很熟悉;然而在上海获奖还是第一次,意义不同寻常,我会格外珍惜这个奖。”

2007423日晚,我在上海主持第17届白玉兰戏剧表演艺术奖颁奖晚会。整台晚会洋溢着传统与现代,古典与时尚相互交融的风貌。印象最深的是80高龄的艺术家李默然先生上台领奖的一刻,当晚,他获得了“终身成就奖”。那天,李默然走上辉煌的舞台,说:“我很激动,怕语无伦次,还是给大伙朗诵一首岳飞的《满江红》吧。”李老师的背,从侧面看已经驼得很明显了,但依然高大魁梧;李老师的话音儿里已明显伴有哮喘,但字字入耳,遒劲铿锵。听着,看着这样的艺术大家用生命的激情发出的呐喊和呼唤,我热血沸腾。唐代诗人刘禹锡在《上杜司徒书》中说:“恒人之所以灵于庶类,以其能群以胜物也;烈士之所以异于恒人,以其伏节以死谊也!”的确,忠烈之士之所以不同于芸芸众生,原因也就在于他们坚守节操并为理想而奉献生命。李默然老师也好,袁雪芬老师也罢,都属于这样的忠烈之士,他们获此荣誉当然无愧!他们用毕生精力为中国戏剧奔走呼号,传播着真善美,影响了几代人。感谢白玉兰奖组委会的精神守望和文化担当!

2008410日晚,在上海戏剧学院举行了第18届上海白玉兰戏剧表演艺术奖颁奖晚会。坂田藤十郎,这位77岁的日本歌舞伎大师,获得了“特殊贡献奖”。坂田藤十郎在日本享有“人间国宝”称号。2007年9月,他以76岁高龄在上海演出了歌舞伎《倾城返魂香》和《英执著狮子》。《倾城返魂香》是近松门卫门的作品中上演最频繁的名作。在剧中, 坂田藤十郎扮演妻子阿德,其子扮演丈夫又平,父子同台诠释了这部表现夫妻间爱情的作品;《英执著狮子》是以文殊菩萨的灵兽——豪爽的狮子为主要内容的作品,是歌舞伎中表现舞蹈之美的重要题材。坂田藤十郎先是以年轻女子的形象表演柔美艳丽的舞蹈,而后又摇身一变化作豪放的狮子,舞蹈雄壮狂野,一前一后对比鲜明。既向中国观众展示了男演员演绎女性角色的日本歌舞伎“女形”传统,又显现了他从男性角色到女性角色的艺术张力,舞台风格华丽与深邃兼备。歌舞伎是日本国粹,形成于400多年前的江户时代,它与中国的昆曲在审美上有许多共通之处。直到今天,歌舞伎仍然保留着女性角色由男子扮演的传统。第18届“白玉兰”戏剧奖组委会称,坂田藤十郎获得“特别贡献奖”,是因为他的表演炉火纯青,展现了东方传统戏剧的本质,达到了东方传统戏剧演员所追求的境界。在上海戏剧学院举行的颁奖晚会上,我向他求证,他的扇子功是否学习借鉴了梅兰芳大师的《贵妃醉酒》,他很虔诚地称“是”。并向我讲述了他看梅大师的表演带给他的震撼,以及获此奖项的意外和高兴。坂田藤十郎安详的神态、淡定的眼神、硬朗的体魄、从容的贵气让我感受到一个传统大家应有的幸福和满足。由“白玉兰”拉拉杂杂想起这么多,其实想说的是:纯粹的艺术是能养心的,反之,身心和谐才能创造艺术!夹杂着“火气”、“功利”、“不安”的艺术一定不干净,还会身心俱损!

在这样一个信息时代,在这样一个文化多元的社会,在各类评奖满天飞的浮躁中,任何一门艺术想独霸文坛已不可能,也不正常,但我们要懂得坚守什么。白玉兰奖不分地域、剧种、资历、知名度,也不分行当、流派、风格、门户的大视野,让我们看到了一种胸怀和气度,也感受到了它对人对艺术的一种尊重!有时候,坚守比创新更难!